我患有先天性的眼疾。
用俗话说,我是个盲人。
我并不是一出生就什么也完全看不见,我的视力,是在我上了初中之后开始下降的。
从清晰可视,逐渐下降为模糊不清,再到十几米开外人狗不分,最后到现在这样目不视物,整个过程大概花了不到半年的时间。
所幸我现在已经适应了失去光明的生活,找到了一份可以养活我自己的工作,和公司的同事在离公司不远的大楼合租了一间二居室。
我喜欢安静,本想一个人独居,拗不过家里人的坚持。他们坚持要我和某位可靠的人一起合租,如果我遇见了什么意外,最起码身边有个照应。
阿伟是个不错的室友,交房租很爽快,事儿也不多,但要论是不是个可靠的人,就另当别论了。
比如他是个***,明明有个异地恋的女朋友,却还是隔三岔五带回不同的女伴,嗜酒爱吹牛。
比如那天,他早早地便告诉今晚会邀请几位关系要好的同事一起来家里喝酒,邀请我的加入,我婉拒了他。
我知道他们在一起喝酒会吵成什么样,盲人的听力更敏锐,我不喜欢喧闹,于是告诉他我会像往常一样出门散心,等到其他人走了才回来。
我拄着盲杖,在惯常的公园湖边散步。晚上 11 点整,窃听设置好的闹钟响了。
阿伟招待朋友过来喝酒的时候,我每次都是差不多这个时间点回去。
从公园走回小区大约需要 20 分钟,正好赶上其他人要走,可以寒暄几句。既不会浪费太多时间,又不至于显得完全躲着他们。
这里房租便宜,是栋没有电梯的老破小。
「11,12,13……」
我数着楼梯的阶数,走上三楼,向左手边走出大概三十三步的距离,会正停在我们的门前。
里面一片寂静。
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没想到他们结束得这么早。
我摸出钥匙,在黑暗中摸索到冰冷的金属把手,本想向下摸到钥匙孔,没想到门竟然应声而开。
我心里犯了声嘀咕,阿伟这小子不知道喝了多少,竟然忘记了锁门。
「吱呀——」
门应声打开。
一阵冰冷的穿堂风冰着我的脖颈,我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阳台门坏了,一直没有修好。
屋内的空气里弥漫着酒精、烟草、汗水以及热闹后寂静的味道,随着夜风扑面而来。
「我回来了。今天结束这么早?」
我一边说,一边走进来将门在身后合上。
又是一声「吱呀」。
房间里安静得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我感到很疑惑。
「阿伟?」
我屏息听了几秒,没有人答应。
只有「嘀嗒」、「嘀嗒」的滴水声在回应我。
厨房的水龙头应该找人修了,我在心中记下这件事。
这小子是出去了还是已经睡下了?我说不准,犹豫要不要将大门反锁,我可不想睡得正香的时候被他叫出来开门。
这时,除了我的呼吸声,我还听见了另一个人的。
沉重、均匀而有规律。
虽然十分微弱,但我的听觉很敏锐。
呼吸声像是从阿伟的卧室方向传来的。
「阿伟,你睡了没?」
只有若有若无的呼吸声在黑暗里回答着我。
我放下心来,看来这小子是喝多睡着了。
认为他已经回房间休息,我便不再出声叫他。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洗漱后正准备入睡,接到了一个公司同事的电话。
「喂?嗯,我已经到家了……阿伟?不知道,他在我回来前就已经回房间睡了,我还没和他说过话……如果你有工作上的事,明天来找他吧……好的,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挂断电话后,我没费多少工夫就睡着了。
劳累了一天,那晚我睡得很熟,直到第二天,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将我吵醒。
「谁啊?」
我睡意蒙眬,摸索到门边,将卧室门打开。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陌生的气息。
瞎了眼睛的人,对别人身上的气息总是格外敏感。
这时我才意识到,房门外有许多人说话、走路、翻动东西的声音,他们似乎都围在客厅里。
「警察。」
陌生人粗声粗气地说,我听见衣料摩擦的声音,我想他是在向我出示证件。
「警察?」我惊讶地重复,「你们在我家里做什么?」
「有人报警。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我住在这里,这是我租的房子。」
然后我报上了我的姓名。
沙沙声。
他在记录我说的话。
「你整晚都在……」
可能是察觉到我眼睛的失焦,说话的警官愣了几秒。
「……你是个瞎子?」
意识到这话有点没礼貌,他咳嗽了一声。
「对,我看不见。谁报警了?怎么了?」
我很疑惑。
但对面的人没有说话,我想他是不是正拿手在我眼前晃,看我是不是真的看不见。
「那人没问题。我们找附近邻居核实过了,是个盲人。」
有个声音越过眼前这人的肩膀,传到我的耳朵中,听上去是他的同事。
我感到非常茫然,忍不住大声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
一阵脚步声。
而后一个新的气息伴随着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在我的面前停住,和刚才喊话的是同一个声音。
从声音发出的高度判断,比刚才的那位警官要矮上一些,声音很年轻,但有种让人难以抗拒的威严。
「你和别人合租?」
我呆愣地点点头。
「室友叫什么?」
「苏伟。问这个做什么?」
一个念头挤进脑海。
「难道说,阿伟他……」
「阿伟死了。」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我感觉双脚像是被抽走了力气,天旋地转。
年轻警官继续说:
「苏伟的女朋友今早给他打了十几个电话,没能联系上他。委托送外卖地在门外的地毯下用备用钥匙开了门,一打开门,他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立马打电话报了警。当我们和医护人员赶到现场的时候,在他的卧室里发现了他,很不幸,你的室友早就断了气。据现场情况判断,我们有充分理由怀疑是他杀。」
我几乎没能听完警官的后半段话。
阿伟死了?
不,准确地说他是被人杀死了?就在这儿?在我们的公寓里?
冰凉的寒意爬上了我的脊背。
就在和我一墙之隔的地方?!
短暂失去了理智思考的能力,我呆呆地问:
「他怎么死的?」
「被人从胸膛捅了一刀,一刀毙命。不过现场没有发现凶器。厨房刀架上有把水果刀不见了。」
「那是我才买的一套***。」
两位警官交换了一个眼神,看来他们确定凶器了。
「你们是不是要抓走我?」
「按照程序,我们需要你配合接受调查。」
肢体健全的正常人对于残疾人总是怀有一种天然的同情,或许正是出于对我的同情,年轻警官的语气变得缓和。
「不过不用担心,你的嫌疑已经被排除了。」
「啊?」
我怔住了。
这时,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年轻警官说阿伟死在卧室里,他的卧室房门并不正对入户门,那为什么送外卖的小哥一打开门却被吓得魂飞魄散?
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高个子警官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
「你真是命大。真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我不明白。
年轻警官接过话头:
「凶手在客厅的墙壁上写了些东西。」
「什么?」
「我说出来你可别被吓晕过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做心理建设。
「说吧。」
「墙壁上有一排像是沾着血写的文字,【庆幸自己是个瞎子,对吧?】。」
在我的嗡嗡耳鸣声中,他的声音显得格外悠长。
「——也就是说,昨晚你回家的时候,和***凶手撞了个正着。他或许就站在角落里,静静看着你的一举一动……」
小说《我是个盲人深夜回到公寓》 第1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