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爱吃圣女果    更新时间: 2025-10-30 1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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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的桂花又开了。沈清辞站在雁门关的城楼上,风裹着关外特有的沙砾,刮得脸颊发疼,

可她恍惚间,竟像闻到了千里之外那满城的甜香,那是云州九月独有的味道,

是沈府后花园里,她与苏砚之曾一起坐过的桂花树下,落英沾了衣襟的暖。

她低头看着手里攥着的信,信纸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玉扣纸,米白色的纸页带着淡淡的竹纹,

从前苏砚之总用这种纸给她写诗集,说“玉扣温润,配你正好”。苏家世代书香,

苏老爷子是前朝翰林,大哥苏砚卿三年前榜眼及第,

如今在翰林院编修史书;二哥苏砚书去年也中了进士,外放做了县令。唯有苏砚之,

虽自幼饱读诗书,笔下文章常被父兄称赞“有风骨”,却总说“科举非唯一志向”,

惹得苏老爷子常摇头叹气,说他“枉费了苏家的文学根脉”。可此刻,

纸上的字迹却不是她日日牵挂的清隽小楷,没有“死生契阔,与子成说”的温柔,

只有副将刚送来的军情急报,墨色的字迹力透纸背,

每一笔都像淬了冰:“北狄骑兵昨夜突袭右营,粮草损耗过半,需即刻从云州调运补给。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云州”二字,指腹反复摩挲着纸页,粗糙的纤维磨得指腹发毛,

也磨得心底那点残存的柔软生了疼。她想起苏砚之曾带她去苏家书房,

满架的书籍从经史子集到诗词歌赋,大哥的科举朱卷、二哥的外放奏折都被装裱起来,

挂在显眼处。而苏砚之的案头,除了诗稿,还有她绣的并蒂莲帕子,

被他压在《孙子兵法》下,那时她还笑他“学文的人偏看兵书”,

他却认真地说“万一将来有需要,我也想护你”。三个月前,她还是沈府里娇养的**,

每日清晨会在窗边摆上绣架,针脚细细密密地绣着并蒂莲,等着苏砚之从巷口走来。

他常带着刚写的诗稿,有时还会抱怨老爷子又在念叨“该收心准备科举,

别总跟武将家的姑娘混在一起”,苏家虽不轻视武将,

却总觉得“文人配淑女”才是良配,更何况沈清辞还爱读兵书。在苏老爷子眼里,

实在不算“端庄”,而苏砚之曾指着诗里“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句子,

眼底亮着光说:“清辞,等我考完科举,不管中不中,都跟老爷子说清楚,我要娶你。

就算他说我违背家风,我也认了。”可现在,什么都没了。沈府的朱红大门上,

红绸早被白幡取代,父亲与兄长战死边疆的消息,是伴着一场倾盆暴雨传来的。

那天她跪在灵堂前,看着父兄的灵位,亲手将那些写满情话的诗集扔进了火盆。

她记得其中一本的扉页,有苏老爷子的题字“砚之初学作诗,尚有稚气,然情真意切”,

火焰吞噬纸页时,她仿佛听见了苏家书房里,苏砚之与父兄讨论诗文的笑声,

也听见了自己心底某种东西碎裂的声音。火焰吞噬纸页的声音,

像极了战场上兵器碰撞的脆响,她看着那些“白首不相离”的承诺化作灰烬,

转身穿上了父兄遗留的铠甲,那铠甲沉重得压得她肩膀生疼,却也让她瞬间明白,从那天起,

沈清辞不再是绣并蒂莲的**,而是沈家世代镇守的雁门关的将军沈清彦。“将军,风大,

该回帐了。”副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提醒。他的目光落在沈清辞鬓边,

那里别着一支素银簪,簪头刻着一个小小的“辞”字,是苏砚之在她及笄那天送的。

苏砚之送她这支簪时,还偷偷说“这是我用自己写的诗稿换的钱买的,没让家里知道”。

苏家子弟向来用家中月例,他却为了给她挑礼物,悄悄把诗作卖给书坊,后来被大哥发现,

还替他瞒了下来,只说“三弟也是一片心意”。从前这支簪子总被她护得好好的,

亮得能映出人影,可如今,簪身蒙了一层薄薄的风沙,连纹路都显得黯淡,

像极了她此刻的心境。沈清辞轻轻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南方,

云州的方向被厚重的云层遮得严严实实,连一丝月亮的影子都看不见。她知道,

自己这一脚踏出云州,就再也回不去了。苏砚之的母亲她见过,是位极温雅的夫人,

上次在茶馆偶遇,还拉着她的手絮絮叨叨,说“女孩子家要多学女红,少读那些兵书战策,

将来才能配得上我们家砚之,你看他大哥娶的是吏部尚书的女儿,

知书达理;二哥娶的是江南大儒的侄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那样看重“门当户对、文学相配”的家庭,

怎会接受一个满身铠甲、双手可能沾血的儿媳?更何况,雁门关的战事从来就没停过,

北狄的骑兵像饿狼一样盯着这片土地,她随时可能战死在城楼上,连尸骨都未必能送回云州。

苏砚之是苏家最被寄予“文学传承”厚望的次子——大哥二哥虽中科举,

却更偏向仕途,老爷子常说“砚之的文笔有灵气,能承苏家诗文书香”,

他该在书房里续写诗文,该在科举考场上一展才华,该娶一位知书达理的女子,

继续苏家的文学家风,而不是被她拖累,困在这风沙漫天的边疆,甚至可能为她送命。

风又大了些,吹得她的披风猎猎作响,也吹得那封军情急报边角微微颤动。

沈清辞将信紧紧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出云州的桂花,

浮现出苏砚之温温柔柔的笑。他曾拿着自己写的诗集,跟她讲诗里的典故,

眼睛亮得像星星;可下一秒,父兄战死的画面就撞了进来,让她瞬间清醒,

她现在是雁门关的将军,肩上扛着的是万千将士的性命,是身后百姓的安宁,至于儿女情长,

尤其是对苏砚之这样“该走文学坦途”的人,早已是她不能碰的奢望。“传令下去,

即刻拟文书,快马送往云州,催调粮草。”沈清辞睁开眼,声音里已经没了刚才的恍惚,

只剩下将军的坚定。她将信递给副将,转身朝着营帐走去,脚步踏在城楼上的砖石上,

沉稳而有力,只是鬓边那支银簪,在风沙里又黯淡了几分。“当年苏公子还来府里找过您,

说要等您回去。”副将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犹豫,“听说苏老爷子都给苏公子请了名师,

准备明年的科举,可他却总说‘等清辞回来再说’……您真的不告诉他……”“不必了。

”沈清辞猛地打断他,声音有些发紧,指尖攥着的披风边角被揉得皱起。她深吸一口气,

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她怎能告诉他?告诉他,让他放弃苏家几代人的文学期望,

放弃名师指导的科举机会,来这边疆吃风沙、受冻饿吗?他是苏家的次子,

是该继承诗文书香的人,笔下能写锦绣文章,胸中藏着文人风骨,不该困在这雁门关,

困在她沈清辞的身后,更不该让苏家因他“弃文从武”而蒙羞。话虽如此,

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最后一次见苏砚之的场景。也是云州的桂花树下,

细碎的花瓣落在他的肩头,他手里拿着刚写好的词稿,指尖还沾着淡淡的墨香,

词里写着“桂花巷里逢卿颜,便许余生共枕眠”。念到这句时,他抬起头,

眼里亮得像落了星星,连声音都带着雀跃的温柔:“清辞,

我大哥说我这首词写得‘有花间派的柔情,却多了几分真心’,等我科举后,

就用这首词做聘礼,好不好?”那时她攥着绣了一半的并蒂莲帕子,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她没敢告诉他,父亲已将她许给镇北侯的儿子,更没敢说,沈家世代镇守雁门关,

她的命运从出生起就与这片土地绑在一起,从来都身不由己。她更没敢说,

她知道苏家的期望,知道他肩上的“文学担子”,她不能成为他的拖累。入夜后,

雁门关下起了雪。起初只是零星的雪粒,打着铠甲发出“沙沙”的轻响,

后来雪越下越大,鹅毛般的雪花落在铠甲上,很快便积了薄薄一层,

像是给冰冷的金属镀了层白霜。沈清辞在帐中查看地形图,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落在标满红圈的地图上,那是北狄骑兵最近的活动范围,

每一个红圈都意味着一场可能的厮杀。忽然,帐外传来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被积雪滑倒。

沈清辞猛地握住腰间的佩剑,“唰”地一声拔出剑鞘,剑尖对着帐门,声音冷冽:“谁?

”帐门被轻轻掀开,一个穿着小兵服饰的少年跌了进来,

怀里抱着的一捆柴散落了几根在地上。他连忙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头埋得低低的,

连声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将军恕罪!小的脚滑,惊扰了将军!

”沈清辞握着剑的手微微一顿,看着少年慌乱的模样,心底竟莫名生出一丝熟悉感。

她压下疑惑,沉声问道:“抬起头来。”少年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沈清辞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剑的指尖泛白,这张脸虽沾了不少灰,

下巴上还有一道未愈合的伤口,可眉眼的轮廓却依稀是她刻在心底的模样,尤其是那双眼睛,

即便此刻满是紧张,也藏着她熟悉的温润,像极了苏砚之。可下一秒,

她的目光落在少年的左脸上,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少年的左脸颊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眉骨一直延伸到下颌,疤痕颜色还泛着红,

边缘有些狰狞,显然是新伤。那道疤痕像一道鸿沟,生生划破了原本清俊的面容,

也划破了她心底最后的侥幸,她想起苏砚之曾说“我这张脸,将来要配你绣的帕子,

可不能有半点损伤”,如今却……“你叫什么名字?”沈清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小、小的叫苏石。”少年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

下意识地用袖子蹭了蹭左脸,试图遮住那道疤痕,语气越发紧张,“是、是新来的火头军,

负责给将军帐里送柴……”沈清辞点点头,指尖的剑缓缓收回剑鞘,

可目光却始终没离开少年的脸。她想追问,想问问他的疤痕是怎么来的,

想问问他是不是从云州来的,想问问他知不知道苏砚之有没有听从家里的安排,准备科举。

可话到嘴边,却全都咽了回去,她不能问。若是他真的是苏砚之,她又能如何?认下他,

让他顶着“苏家弃文从武的次子”的名声,留在这战火纷飞的边疆,

陪着她一起赌上性命吗?苏家的文学家风,他大哥二哥的前途,

难道都要被她这“武将之女”毁掉吗?“知道了,下去吧。”沈清辞转过身,

背对着少年,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少年如蒙大赦,连忙捡起地上的柴,转身就要离开。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沈清辞的目光落在了他腰间挂着的玉佩上,那是一枚双鱼玉佩,

玉色温润,是她当年在苏砚之生辰时亲手系在他腰间的。他当时还笑着说:“双鱼相伴,

年年有余,往后我与你,也定要岁岁相伴,永不分离。对了,我大哥还笑我‘文人戴玉佩,

该选墨玉才显清雅’,可我觉得,这双鱼玉佩才配你。”玉佩的绳子已经有些磨损,

却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显然是被主人珍视着。沈清辞看着那枚玉佩,眼眶瞬间湿润。

她终于确定,眼前这个叫苏石的火头军,就是苏砚之。他放弃了苏家的文学期望,

放弃了名师指导的科举,甚至不惜毁了自己的脸,改了名字,来到这雁门关,

他明明可以像他大哥二哥一样,在朝堂上或书斋里安稳度日,却为了她,

走进了这刀光剑影的边疆。帐外的雪还在下,少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沈清辞走到帐门旁,

掀起帘子的一角,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在雪地里渐行渐远,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踉跄,

却异常坚定。她抬手摸了摸鬓边的银簪,簪头的“辞”字在烛火下泛着微光,

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冰冷的铠甲上,很快便凝结成了霜。她猛地握紧佩剑,指节泛白。

原来他没有听从家里的安排,原来他弃了笔,从了戎,还改了名字,来到这雁门关,

做了一个最不起眼的火头军。他明明是苏家悉心培养的文学苗子,

是该在书斋里写诗作赋的书生,却要在这风沙里劈柴、烧火,甚至可能随时丧命,

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帐外的雪越下越大,沈清辞走到帐门口,看着少年忙碌的身影。

他正笨拙地往灶里添柴,火苗映着他的侧脸,带着几分倔强。

她忽然想起他曾说过“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上马定乾坤,我虽爱文学,可若为你,

武也无妨”。那时她只当是戏言,如今才知,他为了她,真的违背了家族的期望,

突破了自己的身份。可她不能认他。她是镇守边疆的将军,

他是“叛离”文学世家的小兵,一旦相认,他不仅会被卷入沈家的纷争,

还会被苏家视为“家族异类”,甚至可能成为北狄的靶子。她只能站在这里,看着他,

护着他,用自己的方式,守着这份沉甸甸的、跨越了身份与期望的深情。“将军,

北狄又在关外挑衅了!”副将匆匆来报。沈清辞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湿润,

重新握紧佩剑。“传令下去,全军备战!”她走出帐外,雪地里留下一串坚定的脚印。

雁门关的风很大,吹得铠甲发出“哗啦”的声响,可她不再觉得冷,因为她知道,

在某个角落,有一个人,为了她,放弃了他本该拥有的文学坦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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