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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晚照不同,晴空满脸惊喜,“好!这家里一个两个尽是没心肝的,明明是一群吃软饭的臭虫,却各个腰板挺直高高在上的模样,好像娘子欠了他们一样,早该和离!”

她又忽然皱眉,“可是娘子,奴婢也没听过谁家和离的……怕是很难吧。”

柳月澜点头,“自然是要费些心思。”

“和离”两个字上下嘴皮子相碰容易,若真要办成却棘手。

她出身商贾,地位低下卑微,而江至诚不仅是读书人,更是青州府秋闱榜首的解元,两人身份即便不至云泥之别,却也是相差甚多。

若贸然提出和离,官府衙门户籍处一定是行不通的,没人会为她区区商贾女子,去得罪前程锦绣的解元郎。

再者江家这关也是难过,其自诩门风清白,生怕名声有损。

其三,是她的娘家。

亲爹柳万财认钱不认人,哪里会舍得失去这么体面的女婿?他还盼望着江至诚当官后,给柳家的生意开后门行方便呢!

院中海棠枝子微微晃动,朵朵细碎花瓣贴着窗飘过,个别几片兀自攀在窗上不肯落下,在夕阳映衬着留下几抹绾色。

柳月澜敛眸,看那些被春风几番拨弄后,到底打旋飘落的花瓣,心里一阵敞亮——

和离再难,也好过前世濒死的绝境。

至少这副身子堪用,她有折腾的本钱,也有摆脱臭沼恶潭的气力和决心,只是还需筹谋一二才是。

左右此时掐住了刘氏的短处,依着江至诚名声为重的性子,她还有时间细细思量。

见晴空仍是一副担心模样,柳月澜笑着拉她,“这世上难办的事情太多了,难就不做了吗?”

“当然不行!”

晴空急道,“娘子一定要离开江家这臭泥坑!若是她们不允,奴婢就豁出去一条命跟她们同归于尽!”

想到上辈子晴空也是拼命保护她,最后惨被活活打死,柳月澜眼眶一热,拉住她的手,动容道:“这是傻话,咱们都会好好的!”

重活一世,不仅她要痛痛快快地过日子,更要护得身边人周全!

见二人又笑又泪的模样,晚照亦是动容,她了解自家姑娘性子果决,说一不二,并不是个见硬就缩的温吞脾气,想来是已打定了主意不容转圜。

于是晚照不再劝她,“姑娘尽管去做,奴婢都陪着你。”

那日柳月澜拿给江至诚看的医案并非作假的,她的伤距眉梢只有一指宽,长度有半寸长,好似一条血色的小蛇横在额角,蜿蜒可怖,着实是严重的。

而她又从来都是个怕疼的,因此接连两个晚上都睡不踏实,常常半夜忽然惊醒,一摸眼角尽是冰凉的未干泪痕。

晚照跟随她多年,加之心细如发,见她眼下泛青便猜测睡得不安稳,于是整夜守在门口,听得半点风吹草动都要进来查看,“娘子又做噩梦了?”

柳月澜才想说没事,却被晚照抢先一步开口,“难道连奴婢也要瞒着?”说着走到床边为她掖好被角,“自小到大,娘子惯是浅眠觉轻,若是有些烦心事,整夜不睡也是有的。”

外人都说柳娘子命好,一朝嫁的州府解元郎,是攀了高枝的雀鸟,可只有晚照知道她是如何一步步从老爷手底下熬出来,又一头载进江家这泥坑……这三年,她天不亮就起床,家里家外的张罗个不停,整日忙下来,连口水都喝不上,累得狠了常沾上枕头就睡着,倒是极少有失眠的时候。

听晚照说这些的时候,柳月澜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哭,是该为三年好眠而喜,还是为她当牛做马惨遭抛弃的前世而悲。

思绪飘忽间,她不由想起这门婚事的初始——

亲爹柳万财为了攀附商会,先后两次把她送人做妾,她侥幸逃脱第一次,却无法次次逃脱,一时大意险被姨娘送进脑满肠肥官员的后宅。

当她深陷泥沼时,是江二郎挺身而出,直言早在相识之初便对她心生爱慕,更是忤逆了刘氏的意愿娶她为妻。

此等救她出水火的情义,柳月澜铭记于心,饮水思源绝不敢忘,于是嫁入江家后,尽心尽力地周全婆家诸人,多少委屈羞恼尽数忍下,打落牙齿和血吞也不抱怨一言半句,甭管多少窝火憋气的事儿,太阳升起时,照样笑脸迎人,绝不让人瞧出丝毫破绽来。

她由着这群白眼狼吸血剜肉了十二年,却无一人惦念她的好,只落得个孤魂野鬼的下场,真是再憋屈不过了。

灯光昏黄,被纱幔阻挡在外,晚照一时未察觉柳月澜的神色变化,仍是一下一下轻拍着被子,絮絮说着,“……以前听过一句话,再享福的婆家也不如遭罪的娘家,如今看来果然不假。奴婢时常怀念小时的日子……那会儿姑娘最喜去书院玩,还跟人结下过梁子,约在一块儿打架呢!”

柳月澜不是个爱沉溺在旧日悲伤的中的人,听了晚照的话,思绪也飘忽至幼年时光。

晚照说的书院名为青庐书院,由她外祖父创办,里面的夫子嬷嬷对她俱是亲善热情,不仅叫她“小澜儿”,更是时常拿出好吃的零嘴儿给她……

那里是她幼时最爱的去处。

思及少时趣事,柳月澜也不由得弯了唇角,“我想起来了,那小子是个狠的!打起人来不要命,亏得我会些浮水本事才能制住他……你可还记得,他叫什么来着?”

晚照想了一会,“十多年前的事,早记不清了……”

很快又笑道,“不过奴婢倒是记得,最后是太太提着你去给人家赔礼认错,姑娘不肯,非说是那小子惹你在先,还跟太太怄气来着……”

她的话音未落,却见柳月澜猛地坐起身子,一把拉住她,“我娘……我娘近日可好?”

晚照被问得一愣,“咱们许久不回柳家,奴婢也不甚清楚……只是前阵子是在街上碰见了家里采买的伙计,说是一切如常。”

柳月澜垂首。

是啊。

现在才四月,母亲该是无恙的。

可眨眼间两行清泪划过面颊,心中酸涩无比。

自她嫁人,母亲苏氏从不主动与她联络,还特意交代无须常来常往,哪怕年节间也只是礼到即可。

柳月澜何尝不懂母亲的心意。

苏氏深知江家自诩清流厌弃商贾,唯恐女儿被婆家不喜,才主动保持着距离,可那时她蠢得只知为婆家奔走,疏忽了与母亲的往来。因此两人几年都不曾相见,就连母亲去世的消息,她都是三日后才知晓——

上辈子,母亲是在开禧三十二年六月去世的。

正是两个月之后。

思及母亲死因,柳月澜眸色渐冷。

呵。

看来她重生一回的日子不会过得太闲了,无论柳家还是江家,该清算的帐一笔都落不下。

小说《另嫁高门》 第4章 两家的帐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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