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多少？”柳月澜仍是一副虚弱模样。
“不多不多……”夏姨母咧着嘴比出一根手指，“一百两。”
柳月澜点点头，回答得很直白，
“没有。”
刘氏和夏姨母两个同时一愣，她们没想到向来好说话的柳氏竟拒绝得这么干脆，当下同时觉得十分没面子——
刘氏一瘪嘴，仿佛遭到背叛的般痛心疾首，也不叫“澜儿”了，“老二媳妇，咱家两间铺子都把在你手里……你夏姨母不过挪借一百两，怎么会拿不出来！”
夏姨母一根直肠子通天灵盖，没那么多弯弯绕，径自甩开大嗓门嚷嚷开，“上不得台面的贱蹄子！把你当人看的说了几句话，就开始跟长辈拿乔了是吧！我呸！你手里攥着的是江家的产业，以为都跟着你姓柳吗？”
其实来江家之前，夏姨母已经去过了两间铺子，可无论她如何死缠烂打，撒泼耍浑，掌柜都是一脸温吞，无奈表示账面上没钱，“夏太太若实在急用，不若去与东家说说？您是咱们太太的亲妹子，一家人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虽然掌柜给足了面子，尽挑拣好听的说，但夏姨母还是憋了一肚子气，指着柳月澜骂道，“***的商贾胚子！不就是因为初三那日受了我几句训斥所以怀恨在心吗？要不怎么从前我去拿银子都没得二话，偏生今日拦我！”
可无论刘氏和夏姨母如何挤兑谩骂，柳月澜仍是一脸淡定的老油条模样，仿佛她们骂的不是她，又仿佛她们说的是鸟语犬吠，她全然听不懂一样……
刘氏和夏姨母见状愈发愤怒，声音又高了一些。
“哟！”
尖细的少女嗓音穿透中年妇人的聒噪语声，仿佛长颈丹顶白鹤挺拔立于短脖鸡群，极为突出。
晴空眉梢一挑，“平日只知姨太太嘴巴臭，原来更是个没脸没皮的！怎么就好意思提自己去铺子拿银钱的丑事？睁眼瞧瞧，这里是江家，那铺子是我们娘子一手打理出来的！你算的哪门子姻亲东家？竟也能腆张大脸伸手去要！”
晴空的爹从前是盐贩子，她幼时便在船上长大，跟一群糙汉子在同一口大锅里抢米吃，更是常立在码头上扯嗓子喊船，不仅练得泼辣性子，更是嘴皮子利索极了，骂起人来花样繁复，很难重样。
从前柳月澜去正屋侍奉时，刘氏总要笑里藏刀地刁难一番，直把人贬得低落尘埃才肯罢休，晴空次次都要气得半死，指甲都恨不得掰断几只，却只能强忍着，如今可好了！既知娘子要和离的心思，她也再不用惯着这俩泼皮老货！
“太太倒是好心肠的，可怎的不知心疼我们娘子赚银子不易？”
晴空轻嗤一声，“咱家就不过日子了，好的香的尽往夏家送，不知道的还以为那儿有太太的骨肉亲儿子呢！”
一番话说得又急又损，直把刘氏和夏姨母气了个绝倒，一个拍着胸脯子大喘气念叨着“反了反了”，另一个一拍大腿就要冲上来撕晴空的嘴，“好你个小杂种！敢这么跟主子说话，现在就抓你卖去勾栏里！”
就在她要冲上来的当口，却见原本倚在床栏上的柳月澜扶着床沿坐起身来，一双凤眸冷冷地睨着她，“夏姨母不想要银子了？”
夏姨母一滞。
刘氏适时捏着嗓子顶上来，说自己才是江家的当家的，说这般没礼数的下人，就该发卖了事！
柳月澜弯唇一笑，“晴空的籍契文书在我这里，婆婆哪有理由发卖？”
江家从前清贫，填饱肚子都是不易，又哪有银子雇下人？因此刘氏并不知籍契文书这些劳什子，一时被堵住话茬，只得再次拍起了胸脯子顺气。
夏姨母拿出撒泼本事，说市面上有的是黑牙子，“只要把这贱婢往那一送，保管她下辈子都得赔笑卖肉过活！”
这话说的没错，有手续齐备的正规牙人，也从不乏专司拐卖幼儿妇女的黑牙子，比如晚照当年便险些载在他们手里。
可哪个黑牙子会正经挂牌子做买卖？尽是黑市上的路子，整日明察暗访的官府都找不到的踪迹，寻常人家更没机缘打交道。
加之两世经商的柳月澜早熟读大晋律法，这种程度的恐吓叫板还真不够看的，“夏姨母是嫌姨夫的官当得太安生了？无籍契文书属诱拐掠卖，大晋律言，凡诱拐，不分良人奴婢，已卖未卖，但诱取者，拟斩监候，而被诱之人无罪。若诱者为官，斩立决。”
此话一出，喧嚣的东院终于安静了。
柳月澜冷然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逡巡，觉得有些账目也得拎出来与她们算算，别个个都以为银子是大风刮来的。
她先熟稔地跟刘氏报过经营三年的账目，又示意晴空把柜子里的账册搬出来，指着堆叠的高高的账册让刘氏尽管查。
江家几口人的吃喝穿戴，婚丧嫁娶的礼金，仆妇的月银……还有月月占大头的江解元的束脩银子，哪个不得花银子？
眼见刘氏面皮变白，柳月澜唇角微弯，“婆婆难道以为只要铺子开了就日进斗金？”
其实还有一笔银子她没明说，便是刘氏自今年初开始，月月取银子接济老家亲戚的花销。
刘氏老家怪坡村，按理只有些家里的老人和堂伯叔父在，可前世也是今年初开始，刘氏月月都要拿出五两银子送去乡下……
柳月澜一盘账，刘氏顿时消停下去，连胸脯子都不拍了。
饶是夏姨母八字属野猪，也知求人时要低声下气些，本以为拉着姐姐能在柳氏面前讨得便宜，哪想到连刘氏都被怼消了音！只好又软了嗓音，“哎哟，瞧我这起子牛性子！澜儿千万莫要与姨母一般见识！但这是救命银子，真真少不得啊，你表哥……”话到嘴边，她紧忙消了音，不欲将事情吐露。
柳月澜挑眉，曾经听闻蜀地有名为“变脸”的绝技，却始终没机会观赏，眼下突然见到野猪变脸，真真猝不及防，深觉技艺高超。
“夏姨母可知张知府一月多少俸禄？”
小说《另嫁高门》 第6章 野猪变脸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