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筒子楼里就炸开了锅。孩子们追跑打闹的脚步声咚咚咚震得地板发颤，夹杂着年轻母亲们呵斥孩子的嚷嚷声。苏晴揉着眼睛坐起身，身旁的被窝已经空了——王浩天不亮就出操去了，临走前还把被子给她掖得严严实实。

'这帮皮猴子...'她嘟囔着推开窗，初夏的风裹着槐花香涌进来，楼下空地上七八个孩子正在踢毽子，军装改小的裤子膝盖处都磨出了毛边，有个小豆丁的**蛋上甚至豁着个大口子，跑起来露出里头洗得发白的裤衩。

苏晴心里突然刺挠了一下。那双手自己就痒痒起来——昨夜里指尖发光的怪事又浮现在眼前。她鬼使神差地打开陪嫁的樟木箱子，最底下那台蝴蝶牌缝纫机被擦得锃亮。

'试试就试试...'她咬着嘴唇把机器搬到走廊，插线板哗啦啦拖过水泥地。最先凑过来的是副团长家的小儿子铁蛋，鼻涕糊了半张脸：'苏阿姨你要做衣裳吗？俺娘说你会变戏法！'

苏晴噗嗤笑了，指尖碰到针线的刹那，那股莹莹微光又浮现了。神奇的是，这次光晕能穿透布料，破洞的经纬线在她眼里自动重组出图案轮廓。'转过去让阿姨看看。'她捏着铁蛋的裤腰，碎布头在指尖翻飞，咔嗒咔嗒声中，老鼠啃似的破洞居然变成了一只撅**的卡通小老虎！

'嗷呜！'铁蛋扭着**嗷嗷叫，孩子们顿时炸了锅似的围上来。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怯生生递过来一件袖口开裂的裙子：'阿姨，我的也能变小猫吗？'

'等着啊！'苏晴额角渗出细汗，缝纫机踏板踩得飞起。那些针法根本不用过脑子，手自己就知道该怎么走线。碎布头拼成的蝴蝶落在领口，胡萝卜布贴遮住肘部补丁，最绝的是用军装领章改的红色五角星，正正钉在个小胖墩的**兜上。

'哎哟喂！这巧手！'赵春梅端着牙缸过来刷牙，满嘴泡沫都惊得忘了吐，'妹子你这不是裁缝，是魔术师啊！'

走廊里很快挤满了看热闹的军属。有人拎来攒了多年的呢子料，有人抱来压箱底的的确良。苏晴被围在中间，鼻尖沁出的汗珠都带着缝纫机油的味儿。正当她给个小姑娘衣领绣朵兰花时，身后突然响起个沙哑的声音：'浩子媳妇？'

人群唰地分开条道。个穿灰色涤卡上衣的老太太挎着菜篮子站在那儿，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角的皱纹像刀刻似的深——正是王浩那个在妇联工作的娘。

'娘您咋来了...'苏晴慌忙起身，手指还勾着针线。

老太太没应声，弯腰捏起件改好的童装反复查看针脚，突然冷笑：'二婚头倒是会来事。浩子前头那个可是文工团台柱子，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

空气瞬间凝固了。赵春梅赶紧打圆场：'王婶儿瞧您说的，苏妹子这手艺整个大院独一份...'

'手艺好顶什么用？'老太太啪地把衣服扔回筐里，'当年浩子他爹升团长，靠的是实打实的军功章！女人家家的，别整天弄这些花哨玩意儿带坏风气！'

苏晴指甲掐进掌心，那针刺似的疼反倒让她清醒了。她突然蹲下身继续踩缝纫机，咔嗒声里混着不卑不亢的回应：'娘说的是。不过浩子说啦，后方稳固前线才能打胜仗——我给孩子缝补衣裳，也算给同志们解决后顾之忧不是？'

'你！'老太太被噎得脸发青，菜篮子甩得哐当响。倒是围观的军嫂们互相使眼色——早就听说王营长娘眼光高，没想到对新儿媳这么刻薄。

这场闹剧直到日头西斜才散。苏晴揉着酸痛的腰清点'战果'：二十八件童装改造，换来三斤粮票、一把水果糖，还有赵春梅偷偷塞的两张布票。她正美滋滋盘算给王浩做件新衬衣，楼道口突然闪过个黑影。

'晴晴...'阴影里渗出阴恻恻的声音，'你现在得意了？'

苏晴浑身血液霎时冻僵了——是***！这**居然摸到大院里边来了！她慌得去摸门锁，却听见对方啐了一口：'破鞋配兵痞子倒挺合适？我告诉你，老子厂里挨处分的事没完！'

'你、你怎么进来的...'苏晴后背紧贴门板，缝纫针扎进指尖都觉不出疼。那股莹光又开始在视网膜上跳动，这次竟映出***裤兜里匕首的轮廓！

'保卫科老王是我叔战友！'***狞笑着逼近，'听说你现在抖起来了？给首长太太做衣裳？信不信我...'

'你待怎样？'沉冷的声音炸雷般劈进走廊。王浩不知何时站在楼梯口，军装领口散着，右手还拎着武装带，黑黢黢的眸子盯得***缩了下脖子。

苏晴几乎是扑进丈夫怀里。王浩单臂箍住她发抖的身子，武装带铜扣咔哒轻响：'李同志，纺织厂三车间二级工——你是自己滚，还是我请保卫科'送'你滚？'

'呸！仗势欺人！'***嘴上逞强，脚却往后退了半步，'苏晴你给我等着！'

'站住。'王浩突然喝止，武装带尖梢扫过对方裤兜，'军区大院持械威胁军属——这罪名够你吃牢饭了。'说着竟从***兜里抽出那把匕首，当啷扔在地上。

围观群众倒抽冷气声中，王浩的声音像淬了冰：'上次是作风问题，这次是刑事罪。***，你猜这次你们厂长保不保得住你？'

'浩子别...'苏晴慌忙拽丈夫衣袖，却被他反手握住腕子。那粗粝的拇指摩挲着她虎口的老茧，动作温柔，盯着***的眼神却像要剜下块肉：'现在滚，我当你自首。三秒——一！'

***连滚带爬蹿下楼时，王浩突然抬高声量：'各位邻居做个见证！今后谁放闲杂人进大院，别怪我王浩不给面子！'

哐当关上门，苏晴腿软得直往地上出溜。王浩一把捞起她按在缝纫机前，竟低头舔掉她指尖的血珠：'扎着了？'热气呵得她耳根发烫，'娘今天来说难听话了？'

'你咋知道...'

'赵春梅往营部打电话了。'王浩突然冷笑，'老太太嫌你丢人？明天文工团汇演，政委太太点名要请你当服装顾问——我倒要看看谁丢人。'

苏晴怔怔望着窗外，***狼狈逃跑的背影消失在暮色里。缝纫机上未完工的军装衬衣领口，莹光正在盘绕出精致的云纹。她突然抓住王浩的手按在那片微光上：'浩子，你信不信...我能让所有瞧不起咱的人，都求着我来踩缝纫机？'